笠翁对韵七阳句解版
七阳
其一
台对阁,沼对塘[1]。
朝雨对夕阳[2]。
游人对隐士,谢女对秋娘[3]。
三寸舌,九回肠[4]。
玉液对琼浆[5]。
秦皇照胆镜,徐肇返魂香[6]。
青萍夜啸芙蓉匣,黄卷时摊薜荔床[7]。
元亨利贞,天地一机成化育;仁义礼智,圣贤千古立纲常[8]。
句解
1、台对阁,沼对塘:台,是一种高而上平的方形建筑物,主要用于眺望和观赏。阁,也是一种建筑物的名称,可以用来指楼阁,如《淮南子·主术训》“高台层榭,接屋连阁,非不丽也”。沼、塘,皆指水池。平仄上,“台”“塘”是平声,“阁”“沼”是仄声。阁,《广韵》“古落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四个词语都是名词。
2、朝雨对夕阳:朝雨,早晨的雨,唐王维《送元二使安西》“渭城朝雨浥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”。夕阳,傍晚的太阳,常与“朝雨”并举,唐王昌龄《送欧阳会稽之任》“万室霁朝雨,千峰迎夕阳”。一早一晚,一雨一晴,恰好相对。平仄上,“朝雨”是平仄,“夕阳”是仄平。夕,《广韵》“祥易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两个词语都是定中结构。
3、游人对隐士,谢女对秋娘:游人,一般指闲散的人、游玩的人,唐韦庄《菩萨蛮》“人人尽说江南好,游人只合江南老”;出来做官的人也叫宦游人,唐王勃《送杜少府之任蜀州》“与君离别意,同是宦游人”。隐士,指隐居不出来做官的人。谢女,指晋女诗人谢道韫,唐李绅《登禹庙回降雪五言二十韵》“麻引诗人兴,盐牵谢女才”。《世说新语·言语》:“谢太傅(指谢安)寒雪日内集,与儿女讲论文义,俄而雪骤,公欣然曰:‘白雪纷纷何所似?’兄子胡儿曰:‘撒盐空中差可拟。’兄女曰:‘未若柳絮因风起。’公大笑乐。即公大兄无奕女,左将军王凝之妻也。”文中的才女就是谢道韫。秋娘,有两个所指,一是泛指唐代歌妓女伶,唐白居易《琵琶行》“曲罢曾教善才伏,妆成每被秋娘妒”;一是指唐时金陵女子杜秋娘,本为李锜妾,后锜叛变被诛,入宫有宠于宪宗。穆宗立,为皇子傅姆。皇子废,秋娘赐归故乡,穷老而终。此当指后者,杜秋娘有才,曾作《金缕衣》(亦有人认为是无名氏所作)“劝君莫惜金缕衣,劝君惜取少年时。花开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”。唐杜牧有《杜秋娘》一诗叙述她的故事。平仄上,“游人”是平平,“隐士”是仄仄;“谢女”是仄仄,“秋娘”是平平。语法上,四个词语都是指人的名词,都是定中结构。
4、三寸舌,九回肠:三寸舌,今有所谓“三寸不烂之舌”,出自《史记·留侯世家》“今以三寸舌,为帝者师,封万户,位列侯,此布衣之极,于良足矣”,形容口齿伶俐,口才很好。九回肠,“九回”形容反复翻转,比喻忧思郁结难解,语出汉司马迁《报任少卿书》“是以肠一日而九回”。平仄上,“三寸舌”是平仄仄,“九回肠”是仄平平。舌,《广韵》读“食列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二者不甚相对,三寸舌指三寸之舌,其停顿是“三寸/舌”,定中结构;九回肠是状中结构,其停顿当为“九/回肠”,多次回转其肠,形容很痛苦。
5、玉液对琼浆:玉液,琼树花蕊的汁液,引申泛指甘美的浆汁,如南朝梁庾肩吾《答陶隐居赍术蒸启》“味重金浆,芳逾玉液”,后来用于比喻美酒。琼浆,本指仙人的饮料,也用来比喻美酒。“玉液”“琼浆”经常相提并论,唐吕岩《赠刘方处士》“瑶琴宝瑟与君弹,琼浆玉液劝我醉”。平仄上,“玉液”是仄仄,“琼浆”是平平。语法上,两个词语都是定中结构。
6、秦皇照胆镜,徐肇返魂香:上联出自《西京杂记》:“高祖初入咸阳宫,周行库府,金玉珍宝不可称言。……有方镜,广四尺,高五尺九寸。表里有明,人直来照之,影则倒见。以手扪心而来,则见肠胃五脏,历然无硋。人有疾病在内,掩心而照之,则知病之所在。又女子有邪心,则胆张心动。秦始皇常以照宫人,胆张心动者则杀之。高祖悉封闭,以待项羽。羽并将以东,后不知所在。”刘邦攻破咸阳之时,在秦朝的府库里发现了一面镜子,可以照见人的五脏六腑,且能照到疾病之所在,也能看出人是否有邪心。秦始皇常常用这个来照宫人之心,如有胆张大而心动摇者,就把他们杀掉。秦皇,指秦始皇。下联是有关徐肇的典故,明《香乘》引宋洪刍《香谱》:“司天主簿徐肇,遇苏氏子德哥者,自言善为返魂香,手持香炉,怀中以一帖如白檀香末,撮于炉中,烟气袅袅直上,甚于龙脑。德哥微吟曰:‘东海徐肇,欲见先灵,愿此香烟,用为引道。’尽见其父母曾高。德哥曰:‘但死经八十年以上者,则不可返矣。’”徐肇曾经遇到一个名叫苏德哥的,善于制作返魂香,放在香炉里点燃,能引导人见其亲人亡灵,不过若是去世八十年以上,就不能返魂。徐肇,或作“徐兆”,误。返魂香,汉东方朔《海内十洲记》较早记录了返魂香的来历,“聚窟洲……山多大树,与枫木相类,而花叶香闻数百里,名为返魂树。……死者在地,闻香气乃却活,不复亡也。以香熏死人,更加神验”。平仄上,上联是平平仄仄仄,下联是平仄仄平平。语法上,上下联都是由两个名词组合而成,构成定中结构:“秦皇”“徐肇”是人名充当定语;中心语“照胆镜”“返魂香”也是定中结构,由动宾结构“照胆”“返魂”充当定语。
7、青萍夜啸芙蓉匣,黄卷时摊薜荔床:青萍,亦作“青蓱”,古宝剑名,《文选·陈琳<答东阿王笺>》“君侯体高世之才,秉青蓱、干将之器”,吕延济注“青蓱、干将,皆剑名也”。晋王嘉《拾遗记·颛顼》记载:“帝颛顼高阳氏,黄帝孙昌意之子。……颛顼居位,奇祥众祉,莫不总集。……有曳影之剑,腾空而舒,若四方有兵,此剑则飞起,指其方则克伐。未用之时,常于匣里,如龙虎之吟。”传说颛顼拥有一把宝剑,如果四方有战争,这把剑就会飞起来,指着哪个方向就能把那个地方的战乱平息下去;不用的时候,它就在剑匣中作虎啸龙吟之声。古诗中常用此典,如唐李白《邺中赠王大》“紫燕枥下嘶,青萍匣中鸣”。下联化用了宋朱敦儒《浪淘沙》中的“拥被换残香。黄卷堆床。开愁展恨翦思量”。黄卷,书籍,晋葛洪《抱朴子·疾谬》“杂碎故事,盖是穷巷诸生,章句之士,吟咏而向枯简,匍匐以守黄卷者所宜识”,杨明照校笺“古人写书用纸,以黄蘗汁染之防蠹,故称书为黄卷”。因佛道两家写书用黄纸,因此也指道书或佛经。薜荔床,隐士们所用的草木之床;薜荔,香草名。平仄上,上联是平平仄仄平平仄,下联是平仄平平仄仄平。匣,《广韵》“胡甲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上下联都是主谓结构,谓语“夜啸芙蓉匣”“时摊薜荔床”都是状中结构,“夜”“时”充当状语。
8、元亨利贞,天地一机成化育;仁义礼智,圣贤千古立纲常:元亨利贞,出自《周易·乾》“乾,元亨利贞”,孔颖达疏曰:“元亨利贞者,是《乾》之四德也。《子夏传》云:‘元,始也;亨,通也;利,和也;贞,正也。’”天地一机成化育,与宋代理学家程颐的理念有关,其《程氏易传》曰:“元亨利贞,谓之四德。元者,万物之始;亨者,万物之长;利者,万物之遂;贞者,万物之成。”可见元、亨、利、贞就是天地造化万物的四种德行。仁义礼智,出自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:“恻隐之心,仁之端也;羞恶之心,义之端也;辞让之心,礼之端也;是非之心,智之端也。人之有是四端也,犹其有四体也。”从孟子起,儒家多认为仁、义、礼、智是人生而固有的道德。纲常,“三纲五常”的简称:“三纲”指君为臣纲、父为子纲、夫为妻纲,“五常”指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。平仄上,上联是平平仄平,平仄仄平平仄仄;下联是平仄仄仄,仄平平仄仄平平。一,《广韵》“於悉切”,入声。上联上半句第二字和第四字都是平声,失替;下联上半句的第二字和第四字都是仄声,亦失替。语法上,上下联两句都是主谓结构:主语“元亨利贞”“仁义礼智”,皆为四个词语并列的结构;谓语部分“天地一机成化育”“圣贤千古立纲常”,也是主谓结构,对其主语进行陈述。
其二
红对白,绿对黄[1]。
昼永对更长[2]。
龙飞对凤舞,锦缆对牙樯[3]。
云弁使,雪衣娘[4]。
故国对他乡[5]。
雄文能徙鳄,艳曲为求凰[6]。
九日高峰惊落帽,暮春曲水喜流觞[7]。
僧占名山,云绕双林藏古殿;客栖胜地,风飘万叶响空廊[8]。
句解
1、红对白,绿对黄:平仄上,“红”“黄”是平声,“白”“绿”是仄声。白,《广韵》“傍陌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四个词语都是颜色名词。
2、昼永对更长:昼永,白昼漫长。更长,以更鼓声长形容夜晚漫长,唐蒋贻恭《咏蚕》“辛勤得茧不盈筐,灯下缫丝恨更长”;更,更鼓。平仄上,“昼永”是仄仄,“更长”是平平。语法上,两个词语都是主谓结构,“永”“长”是形容词充当谓语。
3、龙飞对凤舞,锦缆对牙樯:龙飞,出自《周易·乾》“飞龙在天,利见大人”,孔颖达疏“若圣人有龙德,飞腾而居天位”,后来以“龙飞”为帝王的兴起或即位。凤舞,琅环阁藏本作“鲤跃”,今本多作“凤舞”,龙、凤都是传说中的神奇动物,二者常相并举,今有成语“龙飞凤舞”。故本书取“凤舞”。锦缆,锦制的缆绳。牙樯,象牙装饰的桅杆;一说桅杆顶端尖锐如牙,故名。后为桅杆的美称。“锦缆”“牙樯”二者经常并提,如唐杜甫《城西陂泛舟》“春风自信牙樯动,迟日徐看锦缆牵”。平仄上,“龙飞”是平平,“凤舞”是仄仄;“锦缆”是仄仄,“牙樯”是平平。语法上,“龙飞”“凤舞”都是主谓结构,“锦缆”“牙樯”都是定中结构。
4、云弁(biàn)使,雪衣娘:云弁使,一般认为是指蜻蜓,大约因为蜻蜓头部形如古人所戴之弁帽。《恒春县志》卷九云:“蜻蜓:《尔雅》疏‘一名负劳,一名桑根。《方言》谓之螂蛉’,《吕览》注‘谓之白宿’,《古今注》‘谓之青亭,又名赤衣使者’,又曰‘赤弁丈人’。”弁,一种帽子,通常是礼仪场合时使用。雪衣娘,指白鹦鹉。《太平御览》卷九二四引唐郑处诲《明皇杂录》曰:“开元中,岭南献白鹦鹉,养之宫中……忽一日,飞上贵妃镜台,语曰:‘雪衣娘昨夜梦为鸷鸟所搏,将尽于此乎?’”平仄上,“云弁使”是平仄仄,“雪衣娘”是仄平平。语法上,二者皆为定中结构。蜻蜓本为“赤弁使”,为了与“雪”构成对仗,换为“云弁使”。实际上“雪衣娘”之“雪”表颜色,与“赤”相对更佳。
5、故国对他乡:平仄上,“故国”是仄仄,“他乡”是平平。国,《广韵》“古或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二者都是定中结构。
6、雄文能徙鳄,艳曲为求凰:上联说的是唐代大文豪韩愈的典故。元和十四年,韩愈因谏迎佛骨而被贬为潮州刺史。据《新唐书·韩愈传》记载:“初,愈至潮,问民疾苦,皆曰:‘恶溪有鳄鱼,食民畜产且尽,民以是穷。’”韩愈刚到潮州的时候,都说恶溪的鳄鱼危害百姓甚多,“数日,愈自往视之,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”。“今与鳄鱼约:‘尽三日,其率丑类南徙于海,以避天子之命吏。三日不能,至五日;五日不能,至七日;七日不能,是终不肯徙也,是不有刺史、听从其言也。不然,则是鳄鱼冥顽不灵,刺史虽有言,不闻不知也。夫傲天子之命吏,不听其言,不徙以避之,与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,皆可杀。刺史则选材技民,操强弓毒矢,以与鳄鱼从事,必尽杀乃止,其无悔!’”过了几天,韩愈就亲自去了解情况,他令属下把一头羊一头猪扔到溪水里,并且向神祷告。他和鳄鱼约定,限鳄鱼三天之内迁徙到南海去,最多宽限到七日。如果七日之内不走,那就是冥顽不灵。到时官吏们就会准备好强弓毒箭,杀尽不肯迁徙的鳄鱼。当晚电闪雷鸣,几天之内溪水干涸了,鳄鱼全都迁走了。“雄文”就是指韩愈的《祭鳄鱼文》。下联是说西汉文学家司马相如的典故。据《史记·司马相如列传》载:“临邛中多富人,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,程郑亦数百人,二人乃相谓曰:‘令有贵客,为具召之。’并召令。令既至,卓氏客以百数。至日中,谒司马长卿,长卿谢病不能往,临邛令不敢尝食,自往迎相如。相如不得已,强往,一坐尽倾。酒酣,临邛令前奏琴曰:‘窃闻长卿好之,愿以自娱。’相如辞谢,为鼓一再行。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,好音,故相如缪与令相重,而以琴心挑之。相如之临邛,从车骑,雍容闲雅甚都;及饮卓氏,弄琴,文君窃从户窥之,心悦而好之,恐不得当也。既罢,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。文君夜亡奔相如,相如乃与驰归成都。”司马相如在临邛的时候,曾以艳曲追求卓文君,最终促使文君与他一起私奔。艳曲,爱情歌曲,后多带贬义。据《乐府诗集·琴曲歌辞四》,司马相如所弹之曲为:“凤兮凤兮归故乡,遨游四海求其凰。时未遇兮无所将,何悟今夕升斯堂。有艳淑女在闺房,室迩人遐毒我肠。何缘交颈为鸳鸯,胡颉颃兮共翱翔。凤兮凤兮从我栖,得托孳尾永为妃。交情通体心和谐,中夜相从知者谁。双翼俱起翻高飞,无感我思使余悲。”此曲即名为“凤求凰”,司马相如利用此曲赢得了卓文君的芳心。凤凰,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,雄的叫凤,雌的叫凰。平仄上,上联是平平平仄仄,下联是仄仄仄平平。语法上,两句都是主谓结构。
7、九日高峰惊落帽,暮春曲水喜流觞(shāng):上联讲的是东晋名士孟嘉的典故,据《晋书·桓温传》载:“孟嘉,字万年,江夏鄳人,吴司空宗曾孙也。……后为征西桓温参军,温甚重之。九月九日,温燕龙山,僚佐毕集。时佐吏并着戎服,有风至,吹嘉帽堕落,嘉不之觉。温使左右勿言,欲观其举止。嘉良久如厕,温令取还之,命孙盛作文嘲嘉,著嘉坐处。嘉还见,即答之,其文甚美,四坐嗟叹。”九月九日,桓温在龙山宴请诸吏,风吹落了孟嘉的帽子。桓温故意命人写文章嘲讽他,孟嘉也写文章酬答之,且文辞甚美,在座之人都觉叹服。下联说的是曲水流觞的典故,晋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曰:“永和九年,岁在癸丑,暮春之初,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,修禊事也。群贤毕至,少长咸集。此地有崇山峻岭,茂林修竹,又有清流激湍,映带左右,引以为流觞曲水,列坐其次。虽无丝竹管弦之盛,一觞一咏,亦足以畅叙幽情。是日也,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。仰观宇宙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,所以游目骋怀,足以极视听之娱,信可乐也。”古人夏历三月初三到水边洗濯沐浴,以驱除不祥,谓之“修禊”。王羲之、谢安等在公元353年三月初三聚会于山阴兰亭,进行修禊。他们在曲绕的水流中放置酒杯,临流取饮。王羲之还创作了千古名篇《兰亭集序》,从此人们就以为习俗,谓之“曲水流觞”。觞,一种酒杯。平仄上,上联是仄仄平平平仄仄,下联是仄平仄仄仄平平。语法上,上下联皆为状中结构。“九日”对“暮春”,作时间状语;“高峰”对“曲水”,作处所状语。中心语“惊落帽”“喜流觞”是动宾结构,“惊”“喜”都是动词用于为动,“为……惊”“为……喜”的意思,“落帽”“流觞”是动宾结构充当宾语。
8、僧占名山,云绕双林藏古殿;客栖胜地,风飘万叶响空廊:上联典出唐吴融《题越州法华寺》“寺在五峰阴,穿缘一径寻。云藏古殿暗,石护小房深。宿鸟连僧定,寒猿应客吟。上方应见海,月出试登临”。下联典出宋王镃《宿香严院》的“地炉煨火柏枝香,借宿寒寮到上方。山近白云归古殿,风高黄叶响空廊”。清徐世昌辑《晚晴簃诗汇》所收贾田祖的《落叶》诗,与下联意境类似:“西风吹败叶,半夜响空廊。似我无依客,终年辞故乡。暂谋栖息地,狼藉避繁霜。”平仄上,上联是平仄平平,平仄平平平仄仄;下联是仄平仄仄,平平仄仄仄平平。语法上,“僧占名山”对“客栖胜地”,是主谓结构;“云绕双林”对“风飘万叶”,也是主谓结构;“藏古殿”对“响空廊”,前者为动宾结构,后者为动补结构。其中对联的下半句所包含的两个结构是相扣的,即:云绕双林,(双林)藏古殿;风飘万叶,(万叶)响空廊。
其三
衰对壮,弱对强[1]。
艳饰对新妆[2]。
御龙对司马,破竹对穿杨[3]。
读班马,识求羊[4]。
水色对山光[5]。
仙棋藏绿橘,客枕纳黄粱[6]。
池草入诗因有梦,海棠带恨为无香[7]。
风起画堂,帘箔影翻青荇沼;月斜金井,辘轳声度碧梧墙[8]。
句解
1、衰对壮,弱对强:平仄上,“衰”“强”是平声,“壮”“弱”都是仄声。语法上,两组词语是两对反义形容词。
2、艳饰对新妆:艳饰,装扮得很浓艳;新妆,打扮装饰得新颖别致。平仄上,“艳饰”是仄仄,“新妆”是平平。语法上,可以理解为状中结构,动词;也可以理解为定中结构,即浓艳、新颖的打扮方式。
3、御龙对司马,破竹对穿杨:御龙,官名,帝王近卫官卒,宋庞元英《文昌杂录》卷三“仗马每面三疋,每疋御龙官四人”;复姓,《左传·昭公二十九年》载“夏后嘉之,赐氏曰御龙”。司马,官名,掌军旅之事;也是复姓。破竹,是劈开竹子的意思,比喻循势而下,顺利无阻,《晋书·杜预传》“昔乐毅藉济西一战以并强齐,今兵威已振,譬如破竹,数节之后,皆迎刃而解,无复着手处也”。今有“势如破竹”一词。穿杨,指射箭能于远处命中杨柳的叶子,出自《战国策·西周策》“楚有养由基者,善射;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,百发百中”。今有“百步穿杨”形容射箭技术高超。平仄上,“御龙”是仄平,“司马”是平仄;“破竹”是仄仄,“穿杨”是平平。竹,《广韵》“张六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“御龙”对“司马”,都是官名、复姓名词相对,其内部结构都是动宾结构。“破竹”“穿杨”都是动宾结构,“破”“穿”在这里都是使动用法。
4、读班马,识求羊:班马,指的是班固和司马迁;此指二人的著作班固的《汉书》和司马迁的《史记》,故曰“读班马”。下联说的是东汉隐士蒋诩的典故。李善注《文选·谢灵运<田南树园激流植援>诗》“唯开蒋生径,永怀求羊踪”时,引《三辅决录》曰:“蒋诩,字元卿,隐于杜陵。舍中三径,惟羊仲、求仲从之游。”蒋诩品格廉洁正直,王莽篡位以后,他告病返乡,终身不仕。他庭院中有三条小路,只与羊、求二位隐士来往。求羊,指汉代隐士求仲与羊仲,唐皎然《因游支硎寺寄邢端公》“论文征贾马,述隐许求羊”。平仄上,“读班马”是仄平仄,“识求羊”是仄平平。读,《广韵》“徒谷切”,入声;识,《广韵》“赏职切”,入声。上下联第二字平仄相同,失对。语法上,两个词语都是动宾结构,宾语“班马”“求羊”都是并列结构。
5、水色对山光:此联琅环阁藏本作“山色对江光”,此从今本。平仄上,“水色”是仄仄,“山光”是平平。语法上,两个词语都是定中结构。
6、仙棋藏绿橘,客枕纳黄粱:上联出自明张岱《夜航船·荒唐部》引《幽怪录》所载:“巴邛人剖橘而食,橘中有二叟弈棋。一叟曰:‘橘中之乐,不减商山。’一叟曰:‘君输我瀛洲玉尘九斛,龙缟袜八辆,后日于青城草堂还我。’乃出袖中一草,食其根,曰:‘此龙根脯也。’食讫,以水喷其草,化为龙,二叟骑之而去。”故事说有个巴邛人剖开橘子吃的时候,发现橘子中有两位老人在下棋。他们还从袖子里拿出一根草,吃了草根。之后喷了一口水,草化为龙,两人骑龙而去。下联本自唐沈既济的传奇《枕中记》,记叙落第的卢生遇到道士吕翁,后来卢生觉得很困。“时主人方蒸黍。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,曰‘子枕吾枕,当令子荣适如志’”,主人正在蒸黍,给了他一个枕头,让他睡觉去。卢生在梦中官运亨通,子孙满堂,一生享尽荣华富贵。临终之时,“卢生欠伸而悟,见其身方偃于邸舍,吕翁坐其傍,主人蒸黍未熟,触类如故。生蹶然而兴,曰:‘岂其梦寐也?’翁谓生曰:‘人生之适,亦如是矣。’生怃然良久,谢曰:‘夫宠辱之道,穷达之运,得丧之理,死生之情,尽知之矣。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。敢不受教!’稽首再拜而去”。《夜航船·九流部》也有类似的记载,只不过主人公则换成了汉钟离和吕纯阳(即吕洞宾)。吕纯阳也是梦到自己享尽荣华富贵。梦醒之时,“黄粱犹未熟”,故谓之黄粱梦。明汤显祖的戏剧《邯郸记》也是根据类似的故事写成。平仄上,上联是平平平仄仄,下联是仄仄仄平平。橘,《广韵》“居聿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上下联都是主谓结构。
7、池草入诗因有梦,海棠带恨为无香:上联出自《南史·谢惠连传》:==尾==“(谢方明)子惠连,年十岁能属文,族兄灵运嘉赏之,云‘每有篇章,对惠连辄得佳语’。尝于永嘉西堂思诗,竟日不就,忽梦见惠连,即得‘池塘生春草’,大以为工。常云‘此语有神功,非吾语也’。”南朝宋诗人谢灵运《登池上楼》诗有“池塘生春草,园柳变鸣禽”的名句,据说是因梦见族弟谢惠连而得。下联出自北宋惠洪的《冷斋夜话》卷九:“(刘渊材)尝曰:‘吾平生无所恨,所恨者五事耳。’人问其故。渊材敛目不言,久之曰:‘吾论不入时听,恐汝曹轻易之。’问者力请说,乃答曰:‘第一恨鲥鱼多骨,第二恨金橘太酸,第三恨莼菜性冷,第四恨海棠无香,第五恨曾子固不能作诗。’闻者大笑,而渊材瞠目曰:‘诸子果轻易吾论也。’”平仄上,上联是平仄仄平平仄仄,下联是仄平仄仄仄平平。语法上,上下联皆为表示因果关系的句子。“池草入诗”“海棠带恨”是果,“因有梦”“为无香”是因。细究起来,上下联在主语问题上也有不对仗之处。上联“入诗”的主语是“池草”,“有梦”的主语当为谢灵运;下联“带恨”和“无香”的主语都是“海棠”。其实从典故上看,“无香”的是海棠,“带恨”的却是刘渊材其人,对联把“海棠”移到前面,是为了构成对仗;即便如此,仍然留下了结构上的漏洞。可见在创作对联时,运用典故、安排文字和结构,有时很难两全其美。
8、风起画堂,帘箔(bó)影翻青荇(xìng)沼;月斜金井,辘轳(lú)声度碧梧墙:上联当化用了唐韩偓《秋雨内宴(乙卯年作)》中的“一带清风入画堂,撼真珠箔碎玎珰”。画堂,古代宫中有彩绘的殿堂,也用来泛指华丽的堂舍。帘箔,帘子;箔,也是帘子的意思。青荇,即荇菜,是一种可以食用和入药的水生植物,《诗经·周南·关雎》有“参差荇菜,左右流之”。下联当化用唐陆龟蒙《井上桐》“美人伤别离,汲井长待晓。愁因辘轳转,惊起双栖鸟。独立傍银床,碧桐风袅袅”。金井,井栏雕饰华美的井。辘轳,古代一种井上汲水的起重装置。金井与辘轳是常常一起在诗中出现的意象,宋苏轼《用前韵答西掖诸公见和》“双猊蟠础龙缠栋,金井辘轳鸣晓瓮”。碧梧墙,或作“碧桐墙”,从语义、语法、平仄上看,二者皆可。平仄上,上联是平仄仄平,平仄仄平平仄仄;下联是仄平平仄,仄平平仄仄平平。箔,《广韵》“傍各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“风起画堂”对“月斜金井”,都是主谓结构;“帘箔影翻青荇沼”“辘轳声度碧梧墙”相对,也是主谓结构,其中的“帘箔”和“辘轳”严格说来不甚相对,前者是并列结构,后者则是联绵词。
其四
臣对子,帝对王[1]。
日月对风霜[2]。
乌台对紫府,蔀屋对岩廊[3]。
香山社,昼锦堂[4]。
雪牖对云房[5]。
芬椒涂内壁,文杏饰高梁[6]。
贫女幸分东壁影,幽人高卧北窗凉[7]。
绣阁探春,丽日半笼青镜色;水亭醉夏,薰风常透碧筒香[8]。
句解
1、臣对子,帝对王:平仄上,“臣”“王”是平声,“子”“帝”是仄声。语法上,四个词语都是名词。
2、日月对风霜:“日月”包括太阳和月亮,引申指时光;“风霜”指风和霜,引申指艰辛。平仄上,“日月”是仄仄,“风霜”是平平。语法上,两个都是名词,且都是并列结构。
3、乌台对紫府,蔀(bù)屋对岩廊:乌台,指御史台;紫府,道教称仙人所居。蔀屋,草席盖顶之屋,一般指贫穷简陋的房子,宋王安石《寄道光大师》“秋雨漫漫夜复朝,可嗟蔀屋望重霄”;蔀,覆盖于棚架上遮蔽阳光的草席。岩廊,高峻的廊庑,是富贵之人的居所;岩,表示崖岸,山或高地的边,引申为高的意思。平仄上,“乌台”是平平,“紫府”是仄仄;“蔀屋”是仄仄,“岩廊”是平平。屋,《广韵》“乌谷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四个词语都是定中结构。“蔀屋对岩廊”或作“雪牖对云房”,即与注⑤对调,此从琅环阁藏本之序。
4、香山社,昼锦堂:香山社,即香火社,因香山居士曾参与,故名;香山居士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别号。昼锦堂,宋代丞相韩琦曾建昼锦堂,欧阳修曾为之创作《昼锦堂记》,“公,相人也,世有令德,为时名卿。自公少时,已擢高科,登显仕。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,盖亦有年矣”,韩琦少登高位,然不以此炫耀于人前,不愿学那苏秦和朱买臣做了高官回家乡炫耀于嫂、妻之前,而以德泽百姓为己之志向,“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,勒之金石,播之声诗,以耀后世而垂无穷,此公之志,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”。“公在至和中,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,乃作‘昼锦’之堂于后圃”,韩琦在治理相州的时候在后花园建了一座“昼锦堂”,还在石碑上刻诗赠送给当地的百姓,“其言以快恩仇、矜名誉为可薄,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,而以为戒”。欧阳修盛赞韩琦的才能和品格,说“余虽不获登公之堂,幸尝窃诵公之诗,乐公之志有成,而喜为天下道也。于是乎书”。昼锦,《汉书·项籍传》载项羽入函谷关以后,不愿留在关中,而要回江东老家,说“富贵不归故乡,如衣锦夜行”;后称富贵还乡为“衣锦昼行”,省作“昼锦”。平仄上,“香山社”是平平仄,“昼锦堂”是仄仄平。语法上,二者都是定中结构,“香山”“昼锦”修饰“社”“堂”。然而定语不相对仗:“香山”是一个名词,定中结构,“昼锦”是状中结构,“锦”在这里用作动词,穿锦绣之服的意思;从字面上看,形容词“香”与时间名词“昼”,“山”与“锦”亦不能说对仗工稳。
5、雪牖(yǒu)对云房:本指映着雪光的窗户,形容贫穷的读书人勤奋读书的情景,唐顾云《上池州庾员外启》“披经阅史,无怠于光阴;雪牖萤窗,每加于悬刺”。这个典故又叫“映雪”或“映雪读书”,《南史·范云传》曰:“孙伯翳,太原人,晋秘书监盛之玄孙。曾祖放,晋国子博士、长沙太守。父康,起部郎,贫常映雪读书,清介,交游不杂。”牖,窗户,唐韩愈《东都遇春》“朝曦入牖来,鸟唤昏不醒”。云房,僧道或隐者所居住的房屋,唐刘得仁《山中寻道人不遇》“石路特来寻道者,云房空见有仙经”。二者也常并提,如唐姚鹄《题终南山隐者居》“夜吟明雪牖,春梦闭云房”。平仄上,“雪牖”是仄仄,“云房”是平平。语法上,二者都是定中结构。
6、芬椒涂内壁,文杏饰高梁:芬椒,指芬芳馥郁的花椒,古人一般叫“芳椒”,古人用之和泥涂抹在墙壁上,《楚辞·九歌·湘夫人》“荪壁兮紫坛,匊芳椒兮成堂”。汉代以花椒涂抹后宫的墙壁,取温暖、芬芳、多子之义,谓之“椒房”,《三辅黄图·未央宫》“椒房殿在未央宫,以椒和泥涂,取其温而芬芳也”。下联出自汉司马相如《长门赋》的“刻木兰以为榱兮,饰文杏以为梁”。文杏,就是银杏,木质纹理坚密,古人用来建筑房屋,此后用来指代文杏做的房梁,唐李商隐《越燕二首》之一“卢家文杏好,试近莫愁飞”。平仄上,上联是平平平仄仄,下联是平仄仄平平。语法上,二者都是主谓结构。
7、贫女幸分东壁影,幽人高卧北窗凉:上联典出《战国策·秦策二·甘茂亡秦且之齐》:“夫江上之处女,有家贫而无烛者,处女相与语,欲去之。家贫无烛者将去矣,谓处女曰:‘妾以无烛,故常先至,扫室布席。何爱余明之照四壁者?幸以赐妾,何妨于处女?妾自以有益于处女,何为去我?’处女相与语以为然,而留之。”有几个没出嫁的女子,其中一个家里贫穷,晚上点不起蜡烛。有钱点蜡烛的女子想把她赶出去,不让她分享自己的烛光。贫女说:“我因为没有蜡烛,所以每次先到,打扫好房间,铺好席子。我对你们是有益处的,你们为什么要舍不得这一点照在四壁上的余光呢?”下联出自晋陶渊明《与子俨等疏》“常言五六月中,北窗下卧,遇凉风暂至,自谓是羲皇上人”,后常以“北窗高卧”形容闲散之人。幽人,隐居之士。北窗,北向的窗户,一般比较凉快,古人夏日常在北窗下高卧纳凉。诗人多爱化用此句,如唐李白《戏赠郑溧阳》“清风北窗下,自谓羲皇人”,唐韦应物《夏景园庐》“群木昼阴静,北窗凉气多”。平仄上,上联是平仄仄平平仄仄,下联是平平平仄仄平平。语法上,两句皆为主谓结构。
8、绣阁探春,丽日半笼青镜色;水亭醉夏,薰风常透碧筒香:绣阁,指女子的绣房,因女子的居室装饰华丽如绣,故称。探春,早春郊游,唐宋风俗,都城士女在正月十五日收灯后争先至郊外宴游,谓之探春,唐孟郊《长安早春》“公子醉未起,美人争探春”。丽日,明媚的太阳,《清平山堂话本·洛阳三怪记》“这一年四季,无过是春天,最好景致。日谓之‘丽日’,风谓之‘和风’”。青镜,青铜做的镜子,唐李峤《梅》“妆面回青镜,歌尘起画梁”。水亭,临水的亭子,宋欧阳修《荷花赋》“况其晚浦烟霞,水亭风日”,因为临水,故而比较凉快。薰风,和暖的风,或作“熏风”,皆可,明徐渭《忆潘公》诗“记得当时官舍里,熏风已过荔枝红”。碧筒,又作“碧筒杯”“碧桐”“碧桐杯”“碧筩”“碧筩杯”,一种用荷叶制成的饮酒器,故而带有清香。唐段成式《酉阳杂俎·酒食》载:“历城北有使君林。魏正始中,郑公悫三伏之际,每率宾僚避暑于此。取大莲叶置砚格上,盛酒二升,以簪刺叶,令与柄通,屈茎上轮菌(按,轮菌,盘曲的样子)如象鼻,传吸之,名为‘碧筩杯’。历下学之,言酒味杂莲气,香冷胜于水。”郑悫(què)在历城避暑时,把大荷叶放在砚格上,上面倒上二升酒,又用簪子刺穿叶子和柄相连接处,在叶茎下吸食。酒味掺杂着莲叶的香气,比喝水更加清凉可口。后人纷纷效法,宋冯取洽《金菊对芙蓉》有“夜深欢极忘归去,锦江酿透碧筒香”。平仄上,上联是仄仄仄平,仄仄仄平平仄仄;下联是仄平仄仄,平平平仄仄平平。阁,《广韵》“古落切”,入声。语法上,“绣阁探春”“水亭醉夏”相对,主语指人,已省略,二者皆为状中结构。“丽日半笼青镜色”对“薰风常透碧筒香”,都是主谓结构。